半情歌🔮

神鸦社鼓 江郎才尽

【巍澜】浮生若梦


孟婆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打她当差的那刻起,她作为人的沉淀尽失,曾经历经的千万个轮回,统统被打成了浮光掠影。

孟婆对自己的差职谈不上多厌恶,自然也到不了喜欢的程度,她习惯于将漫长的一生淹没在熬汤,倒汤,递汤这些简单而机械的动作里。她不了解上古的传奇,也对几界的纠纷提不起兴趣,每日的好戏就是观察这些即将踏入新鲜轮回的灵魂,闲来无事时也会调戏几个生得俊俏的鬼差。

在当差的千万年里,孟婆看遍了灵魂百态,不外乎是泥古不化的执着,或者是浑浑噩噩的麻木,极少见有灵魂能真正超脱地,以一种飘然若态的态度迈入下一场轮回的。当然,如果他们各个超然物外,那还要她孟婆的孟婆汤作甚。

她见过最好的一个灵魂,可谓真正超凡。那是一个长相极为俊美的灵魂,只多瞧上几眼就能让她这个千万年里心如止水的老婆子生生失了心音。他有世是慧及早夭的探花郎,有世是寿归正寝的渔夫,再或者寻常巷陌里的小百姓,再或者权利金字塔上的掌门人。这个灵魂是打紧儿的有意思,他喝孟婆汤前,从不追问她些往世的故事,也不好奇来世的造化。只向前迈,从不回头看。

他要是回头看了,便能瞧见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隔着黄泉水,目送着他踏入一个又一个的轮回。每生每世,都是如此。

那是斩魂使。

连孟婆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差都听得这位大人的尊号如雷贯耳,可见斩魂使地位非同一般。可她也听那些没正经的鬼差们背地里嚼舌头,说斩魂使“神不神,鬼不鬼”,活得不够痛快。他确实活得不够痛快。孟婆对这句话深以为然。她虽不清楚这位大人和那个灵魂之间的羁绊,但也猜得到这其中的厚度。千万年来,那位大人从未靠近过这里一步,将自己裹在寒气逼人的黑袍里,一个人默默地看,静静地守。

噢,其实他靠近过一次。

孟婆还记得那个时刻和之前千千万万个时刻别出无二——她注意着汤的火候,时不时使出九阴白骨爪,将孟婆汤强行灌入那些拼命拒绝的灵魂的喉咙里。然后就听到有鬼差慌里慌张地喊“大人,您万万不可如此啊。”

孟婆回头看,看见斩魂使直趟黄泉水而来,不用摆渡,也没漂浮,任着黄泉水阴森的浪头一个接一个打,只将怀里的灵魂抱得很紧。

“他阳寿未尽,却已夭亡。烦请孟婆将他快快送入下一个轮回。”那是孟婆第一次听到斩魂使的声音,他周身的寒意几乎让她战栗地想要趴地不起。

于是她聪明地没有追问缘由,不理会一旁的鬼差的哇哇鬼叫,只是按着那位大人的吩咐麻溜地熬汤,加新料,然后将汤碗递到斩魂使的手里。他稳稳地接过汤碗,扶起昏迷的灵魂,一点点将孟婆汤喂了进去。孟婆瞧不见斩魂使的神色。他的面容掩藏在黑色的兜帽下,动作是极尽温柔的。

将那个灵魂送入了下一个轮回,斩魂使身上的寒意似乎薄上了那么一点。他对着孟婆说了句低沉的谢谢,接着大步离去。

“大人,”她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斩魂使回头。

“大人,您值吗?”她颤巍巍地问。

“值啊。”斩魂使伫立原地片刻,然后回她。

后来孟婆还是能在往生的灵魂里瞧见那个灵魂,和黄泉水那畔的斩魂使。那个灵魂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当然什么也不记得。斩魂使每次走之前,都会向她微微点头。她报之以长远的目送。

很多很多年后,各界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四圣皆出,大封破了又安。有什么远古大神回来了,斩魂使也再没在黄泉畔出现过。

孟婆继续熬她的孟婆汤。但她时常会想起,那碗她可能在漫漫差使里只熬一次的孟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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